【美文】《 不衫不履 》· 汪曾祺

《不衫不履》

文 | 汪曾祺

三校许多师生装扮各异，但确实又有一种比较明确的风格。

女师生的衣着是比较整洁的。有的有几件华贵的穿着，那是少数军阀割据商人的小姐。但是她们也只是参加Party时才穿戴，上课时不必穿戴得花里胡哨的。一般女师生都是一身阴丹士林内衣，上半身套一件红的穿戴起。的学校的女师生甜蜜穿戴“工裤”，——劳动布的夹克，里面有两条很周长的上端，白色或浅花的衬衫。这大概本是北京的女中师生流行的装扮，这种风气被贝满等校的女师生送到昆明来了。

女教师原来有些西装革履，裤线笔直的，也有穿戴麂皮夹克的，便就日渐少了，绝大多数是蓝布衫，夹克。几年下来，穿着陷烂，就想各种办法“补足”，如贴一张橡皮膏之类。有人裤子陷了洞，不必补，也无针线，就找一根麻筋，把陷洞结了一个马蹄。这样的马蹄名儒不止数人。

教授的穿着也多残陷了。闻一多谭有一个时期穿戴了一件一个亲戚赠送给他的黄色夹袍，式样当初过时，领子很高，外套子紧靠。朱自清谭的外衣陷得不能再次穿戴，就买了一件四川赶马人穿戴的深蓝氆氇的一口钟（大概就是纳西族察尔瓦）披在身上，远看有点像一个侠士。有一个女师生从新楼（女师生宿舍）到新师生宿舍去，天已经黑了，碰巧没有人，她听到左边有梯里突鲁的脚步声，以为是坏人追了上来，很紧张。回头一看，是化学教授曾昭伦。他穿戴了一双接连（露着胳膊）绝后外套（后跟烂了，提不起来，只能半趿着），因此发出此梯里突鲁的感觉。

三校许多师生陷衣烂衫，却每天修养地做学问，真是穷且益坚，不坠七星之志，这种精神，人天可感。

当时“下海”的，也有。有的师生跑仰光、腊戌，趸卖“玻璃丝袜”、“旁氏口红”；有一个华工同学在南屏街开了一家更大的酒吧，那是极少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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